胡適的傳記作品的三旅程碑: 《李超傳》 1919/ 《四十自述》1933 /《丁文江的傳記》 1960
胡适为普通女生李超写传-人物ABC
:胡適為普通女生李超寫傳:1919年11月25日,星期二。下午1點,胡適終於開始動筆寫作《李超傳》。李超是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的學生,3個月前病逝於法國醫院。女學生體弱死於肺病,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稀罕的是,這樁普通的死亡事件竟然演變成了公共事件,全國知曉。
李超死後不久,胡適收到一包李超生前的書信,是朋友為她清理遺物時發現的。這些信稿已被李超的朋友分類編輯過,他們希望北大教授胡適對這位女學生的不幸辭世寫點什麼,以便在追悼會上宣讀分發。
讀了李超的書信,胡適產生了為這個女子作傳的想法。從11月12日起,他幾次三番將“作《李超傳》”的計劃寫在自己的日程表上11/12-11/13,11/15-16 11/23-24 但動筆卻一拖再拖,直到追悼會(11/30)前5天,終於一氣呵成。
李超是廣西梧州金紫莊人,父母雙亡,姊妹3個。父有一妾,李超是跟隨她長大的。李家是一個大家,家產不菲,但女兒均無繼承權,所以過繼了一個侄兒,繼承香火。
李超到20歲時,在家中的處境開始艱難起來。因為過繼的嗣兄才是家產的真正繼承人,才有權支配家產。李超的兩個姐姐都已出嫁,嗣兄也已結婚,為了早日盡享家產,嗣兄最怕李超讀書不嫁,還要靠家產生活。
也正應了他們的擔心,這個倔強的妹子偏不肯早早出嫁,要用家中銀錢供自己讀書求學。於是,李超成了哥嫂的眼中釘。
其時,李超的教育程度已不算低。她幼年隨做官的胞叔識字,10歲後接受私塾教育,學習經史,民國初年就讀於梧州女子師範,畢業後於1915年和同伴組織了一個女子國文專修館,1年後解散。
家庭生活的煩悶,使李超產生了去外地求學的想法。 1918年6月,李超隻身來到北京,9月入女高師旁聽,後改為正科生,第二年冬天被校醫院確診為肺病,先入首善醫院調養,瀕危時轉入法國醫院,於1919年8月16日下午病逝。
李超死時二十三四歲。據李超同鄉的記述,在北京的短短一年間,特別是從生病到去世期間,李超“時露抑鬱”,同學同鄉都“莫知其故”。胡適認為,李超病由心生,“她本來體質不強,又事事不能如她的心願,故容易致病”。至於“抑鬱”的原因,胡適給出的解釋是:學費。
胡適認為,“舊家庭的黑暗,歷歷都可想見”,李超外出求學的重要動機,是避免高壓的婚姻。但在胡適看來,李超的問題,首先是家庭財產繼承製度導致的經濟問題,家中有錢卻無法支配,使她一直在殫精竭慮地四處借款。所以胡適說,李超的根本問題,就是女子不能算為後嗣的大問題。
《李超傳》主要是圍繞李超家庭成員之間的經濟利益組織材料。嗣兄百般阻撓李超離家,在信中以鄉間慣例、鄉黨非議等理由威嚇,被胡適稱為“高壓的家族制度之一篇絕妙口供”,背後的用心卻是財產的考慮。李超病死後,喪事由同鄉料理,棺材一直停在北京一座破廟裡不知如何處置,而其兄來信卻說她“至死不悔,死有餘辜”,更加揭示了經濟利益視野下家庭成員的殘忍面目。
胡適替這個“可憐女子作傳,竟作了六七千字,要算中國傳記裡一篇長傳”。胡適為什麼要下這麼大功夫,為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子作傳呢?胡適自己的解釋是,
“因為她的一生遭遇可以用做無量數中國女子的寫照,可以用做中國家庭制度的研究資料,可以用做研究中國女子問題的起點,可以算做中國女權史上的一個重要犧牲者。”
追悼會的發起,後來成了女高師和北京大學的共同行動,進而成為北京學界的一個公共事件。發起人名單中,有蔡元培、胡適、李大釗等知名學者,有羅家倫、康白情、張國燾、黃日葵等北大學生,也有女界名流吳弱男等。
當時正在北大就讀的鄧中夏,以“大壑”為筆名,為長沙《大公報》撰寫了《李超女士追悼會紀略》的報導。他在報導中說:“先前李超的為人,沒人曉得。後來死了,她的書信給她的朋友瞧見了,才驚駭起來,發起追悼會,京里一般有思想的人,更為註意。”
追悼會於11月30日下午,在女高師如期舉行。會場坐得滿滿的,男女來賓千餘人。會場前方擺放著李超留短髮、穿學生裝的遺像,相框上方是蔡元培的手書橫幅“不可奪志”。胡適寫的《李超傳》,也在會場上散發。
蔡元培、蔣夢麟、陳獨秀、李大釗、胡適、梁漱溟等社會名流均到場發表演說。鄧中夏描述他們的演說是,“均淋漓盡致,全場感動,滿座側然,無不嘆舊家庭之殘暴,表同情於奮鬥之女青年。”
胡適和梁漱溟等人主要著眼於男女平等、婦女解放的問題。胡適譴責了女子不能繼承財產和有女不為有後的男尊女卑制度。梁漱溟認為,問題在於婦女的自身覺悟。他在追悼會的演講中說:“現在重要的是怎麼使婦女界感覺她們自身種種問題,有了迫切的要求,自然會尋覓路子去解決。”
蔡元培、朱執信等人則從李超之死,廣泛討論女子教育問題。為了解決女子上學的經費問題,蔡元培提出,個人的所有財產都不該承襲,都要歸國家,做教育經費,因為承襲財產是資產階級保存自己財產的一種方式。如果遺產歸公,不僅像李超這樣的人不會死,那些做苦工的窮女人,也可以受到應有的教育。他從這個角度提出了實行“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公則。
到會的男女青年學生也紛紛發表演說。其中以女高師國文部的兩位女同學的演說最為引人注目:“李女士受家庭專制之苦,如此其烈,而未向同學道過隻字者,全以女士尚有兩種舊觀念未能打破,即'家醜不能外揚'與'以窮困為恥'之觀念是也。吾輩女青年對於舊家庭之壓迫,不可再抱家醜不外揚之陳腐觀念,宜即宣於大眾……”
的確,在整個事件中,李超本人是沉默的。一個遠離家鄉的弱女子,告貸無門,而且礙於自尊又不願家醜外揚,貧病交加,被迫而死。但隨著“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婦女的覺醒,在風起雲湧的婦女報刊中,揭露女性的不公正待遇和批判舊家庭的聲音日隆,女性在報刊上揭發家庭罪惡的文章甚至成了一種類型。
這次追悼會收到輓聯約千餘幅,其中蔡元培的輓聯是:求學者如此其難,願在校諸君,勿辜負好機會;守錢虜害事非淺,舍生計革命,不能開新紀元。
追悼會從下午2點一直開到5點,實際上成了婦女問題的演講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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