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小姐打到《老洛伯》《1918 嘗試集》和 《你總有愛我的一天》(1925:收入《嘗試後集》) 兩首詩的時候,都感動得流淚。
--胡頌平:"(普及版)《嘗試集》校後記", 胡適紀念館,1971
Arthur Quiller-Couch, ed. 1919. The Oxford Book of English Verse: 1250–1900. |
Robert Browning. 1812–1889 |
719. You'll love Me yet |
YOU'LL love me yet!—and I can tarry | |
Your love's protracted growing: | |
June rear'd that bunch of flowers you carry, | |
From seeds of April's sowing. | |
I plant a heartful now: some seed | 5 |
At least is sure to strike, | |
And yield—what you'll not pluck indeed, | |
Not love, but, may be, like. | |
You'll look at least on love's remains, | |
A grave 's one violet: | 10 |
Your look?—that pays a thousand pains. | |
What 's death? You'll love me yet! |
1923.12.24
《暫時的安慰》:
自從南高峰上那夜以後,.
五個月不曾經驗這樣神秘的境界了。
月光浸沒著孤寂的我,
轉溫潤了我的孤寂的心,
涼透了的肌骨都震動了;
翠微山上無數森嚴的黑影。
方才還像猙獰的鬼兵,
此時都好像和善可親了。
山前,直望到長辛店的一線電燈光,
天邊,直望到那微茫的小星。
一切都受了那靜穆的光明的洗禮,
一切都是和平的美,
一切都是慈祥的愛。
山寺的晚鐘,
秘魔崖的狗叫,
驚醒了我暫時的迷夢。
是的,暫時的!
亭子面前,花房的草門掀動了,
一個花匠的頭伸出來,
四面一望,又縮進去了。——
靜穆的月光,究竟比不上草門裡的爐火!
暫時的安慰,也究竟解不了明日的煩悶呵!
胡適自跋:
英國詩人 Browning 影響我不少。但他的盲目的樂觀主義,---如他的Pippa Passes ------毫不能影響到我。此詩前半幾乎近似他了,然而只能一瞥的心境,不能長久存在。我不是悲觀者。但我的樂觀主義和他不相同。
Pippa Passes is a dramatic piece, as much play as poetry, by Robert Browning. It was published in 1841 as the first volume of his Bells and Pomegranates series, in a very inexpensive two-column edition for sixpence, and next republished in Poems[clarification needed] in 1848, when it received much more critical attention. It was dedicated to Thomas Noon Talfourd, who had recently attained fame as the author of the tragedy Ion.
Full text of "Pippa passes. With an introd. by Arthur Symons and a ...
Pippa Passes is a dramatic poem, and is perhaps open to Browning's own criticism. It may equally be defended by other words of his, in the dedicatory letter ...
我對這篇的一些參考資料如嘗試集 有興趣 所以將它轉載
對內容暫無沒意見
中國"研究"翻譯的人似乎相當多 所以此篇已有29923人"覽過" 然而這不是質量保證
胡適:漢英詩互譯、英語詩與白話詩的寫作
作者:李丹 時間:2008-8-27
【內容提要】
留美期間,胡適不懈地從事漢英詩互譯和英語詩寫作,受英語詩白話思維的影響,逐漸產生遠離傳統文言詩詞的傾向;這一實踐活動,為胡適倡導漢語白話詩奠定了基礎,卻未得到明確認識。
白話詩被認作文學革命的最後一個堡壘,胡適決意攻克它,視其為一項理論在先的“嘗試”,後稱之為“逼上梁山”①;歷來的研究也多以《嘗試 集》為提倡白話文學的產物,重在探討胡適新詩的諸種特征②。事實上自1910年負笈美洲,胡適的詩歌活動未曾中斷,除了漢語舊體詩詞、英語詩的寫作,還包 括漢詩英譯,英詩漢譯,韻律、詩體的探索等。不論翻譯還是寫作,英語詩的口語思維及其詩體訓練對胡適白話詩觀念的生成有莫大的影響。胡適白話詩思想的成 形,應包含學習、模仿、寫作英語詩的經驗,或者說,有一定數量的英語白話詩③鋪墊,白話文學觀念及漢語白話詩才得以產生。一漢語文言詩向英語白話詩的轉換 眾所周知,胡適在上海公學期間即在《競業旬報》刊載白話小說及舊體詩;初來美國,每有感觸,皆形諸文言詩詞。受環境、文化等因素影響,不斷有新題材的詩作 產生,如有感於西方宗教節而作的《耶穌誕日》,以及紀實詩《大雪放歌》、《久雪後大風寒甚作歌》等,還有表現說理傾向的《棄父行》等,均屬歌行體,“余幼 時初學為詩,頗學香山”④,通俗易懂是貫穿胡適詩歌始終的一個特點;追求淺白流暢的詩風,構成他日後提倡白話詩的內在需求。這些詩歌實踐活動,尤其使胡適 遵從的文言詩詞形式規則,不僅成為接受英語格律詩的相應容器,更為重要的是,這些寫作文言詩的體會作為直接經驗成為後來白話詩革命的活靶子。
舊體詩寫作的同時,胡適還嘗試翻譯。也許在另一種語言環境,詩人不自覺地要把“彼在”語言表達的情意替換為“此在”的;將自己的一首題為 《春潮》的律詩譯為英語,是胡適首次體驗語言轉換。為了適應不同的文化狀況,他不得不把漢語文言詩翻譯為英語白話詩。原詩及翻譯如下:
葉香清不厭,鳥語韻無囂。柳絮隨風舞,榆錢作雨飄。
何須乞糟粕,即此是醇醪。天地有真趣,會心殊未遙。
Amidst the fragrance of the leaves comes Spring,
When tune fully the sweet birds sing,
And on the winds oft fly the willow-flowers,And fast the elm-seeds fall in showers.
Oh! Leave the“ancients'dregs”however fine,And learn that here is Nature'swine!
Drink deeply,and her beauty contemplate,Now that Spring's here and will not wait. (1914年5月31日)
何須乞糟粕,即此是醇醪。天地有真趣,會心殊未遙。
Amidst the fragrance of the leaves comes Spring,
When tune fully the sweet birds sing,
And on the winds oft fly the willow-flowers,And fast the elm-seeds fall in showers.
Oh! Leave the“ancients'dregs”however fine,And learn that here is Nature'swine!
Drink deeply,and her beauty contemplate,Now that Spring's here and will not wait. (1914年5月31日)
試設想,胡適將整齊的五律譯為英語時發生的轉換:“葉香清不厭”變為“在枝葉的新香中春天來了”,“鳥語韻無囂”是“可愛的小鳥 在悠揚地歌唱”,“不厭”與“無囂”這種對字在白話詩句中失去位置,“柳絮隨風舞”變為“柳絮不時隨著風飛舞”,“榆錢作雨飄”是“榆錢像雨淋般落下”, “何須乞糟粕”為“呵!離開那無論多好的‘古代糟粕'”,“即此是醇醪”為“要知道大自然的佳釀就在這兒”!“天地有真趣”是“深情地品味天地間的醇 美”,“會心殊未遙”譯為“春天就在此,她不會長停留”。譯詩選用的詞匯多出自口語,只有個別的字眼如“oft”是古詩中的詞。形式方面,漢詩一韻到底, 譯詩亦采用嚴格的aabbccdd韻。
翻譯這首詩,胡適不自覺地嘗試著語言與詩體的雙重轉換,兩種轉換有無先後之別?如有,孰先孰後?吳宓的文學翻譯意見或能給予啟示,“凡欲從 事此道,宜先將甲乙兩國文字通用之成語,考記精博,隨時取其意之同者而替代之,則處處圓轉確當。例如英文某句適可譯為‘險象環生'者,決不可譯為‘危險由 多方面發生',而自詡其文理之近似也。譯詩與譯文同理。”⑤證之胡適的翻譯過程卻正與吳說相反(前者為漢譯英,後者為英譯漢),它包含兩個步驟,第一,將 符合固定形式規定的文言詩句翻譯為脫離詩體形式的同義白話語句,即把“險象環生”譯為“危險由多方面發生”;第二,把沒有詩形的僅意義堆積的白話句子轉化 為英語詩句,既滿足內容與原詩相符又滿足句尾押韻的要求。這裏,胡適的翻譯比吳宓的總結多一道程序——漢語內部的轉換,即首先拆散文言詩體的構架。
將詩意表達為漢語的兩種不同方式,先文言,後白話,是一種詩的語言的新感受;把整齊的五律轉換為長短不一的白話詩句,更是一種詩體觀念的沖 擊。該過程不就是一種白話詩的思維訓練嗎?這是胡適第一次梳理文言與白話的思維轉化關系,他沒有留下該互換的相關信息,很可能是因為沒有明確地意識到語 言、詩體轉換對詩歌思想的影響,但是,兩者的思維差異以及轉換方式畢竟留下了刻痕;潛在的對比產生之後,這一轉換的反向思維使胡適深惡痛絕,即後來批判 的:“那些用死文言的人,有了意思,須把這意思翻成幾千年前的典故;
有了感情,卻須把這感情譯為幾千年前的文言。”⑥此乃胡適文言漢詩譯為白話英詩過程第一步的反證。這自然是英語詩襯托之下的覺悟。
翻譯自己的作品,與翻譯漢語古典詩歌,存在著差別;胡適譯《詩經?木瓜》,由於英人對該詩的翻譯“殊未愜心,因譯之如下”⑦:
投我以桃,報之以瓊瑤;非報也,永以為好也
Peaches were the gifts which to me you made,
And I gave you back a piece of jade. Not to compensate
Your kindnesses, my friend, But to celebrate
Our friendship which shall never end.
(1914年12月3日)
試將胡適的英譯譯為漢語白話詩:
你送我蜜桃作禮物,
我回贈你一塊美玉——並非為了報答
你的善意,我的朋友,而是為了祝願
我們的友誼天長地久。
翻譯經典需理解原詩,融會古今文化意蘊,正如聞一多所說:“翻譯的程序中有兩個確劃的步驟。第一是了解原文的意義,第二便是將意義形之於第 二種(即將要譯到的)文字。在譯詩時,這譯成的還要是‘詩'的文字,不是僅僅用平平淡淡的字句一五一十地將原意數清了就算夠了。”⑧胡適忠實於經典又隨白 話需求有所創新,將兩三千年前的漢語口頭創作轉化為現代口語詩句,以符合英語詩的習慣;把原詩的四句設置為六個錯落的詩行,使具“建築美”;采用被動句, 增加語句及巧妙的換行,以滿足韻律的需求。與前首例詩相比,該詩更流暢,白話程度頗高卻不失詩味。這首譯詩代表胡適當時對漢語詩、英語詩及兩種語言、詩體 差別的把握程度。
與那時期流行的把外語作品移譯為相應的漢語文言各式文體的翻譯思路不同,胡適先嘗試把漢語詩翻譯為英語詩,這是一種“見賢思齊”的獨特的思 維方式,可以在類似於寫作的英語翻譯中,學習、模仿英語詩作法,深入體會漢英詩語言運用及詩體的差別。這須習得相當程度的英語文學及其背景知識。相較於漢 語文言詩的濃縮、重藻飾、詩意朦朧,英語詩語義明確、清晰直白,胡適了解兩種互換語言的詩體構造、語法規則、語義系統的差異,排除了漢語文言詩思維對英語 白話詩思維的幹擾。兩者的溝通,證明胡適能打破文言詩的諸多規矩,依從英語白話詩的規範。他的詩歌寫作從此不獨附麗於文言,白話表達的吸引力將越來越大。
胡適的漢詩英譯活動作為一種開放的態度,意味著他的思維方式、詩歌觀念的白話化、現代化。
Peaches were the gifts which to me you made,
And I gave you back a piece of jade. Not to compensate
Your kindnesses, my friend, But to celebrate
Our friendship which shall never end.
我回贈你一塊美玉——並非為了報答
你的善意,我的朋友,而是為了祝願
我們的友誼天長地久。
二英語詩寫作與白話入詩思維訓練《胡適留學日記》 記錄的第一首完整的英語詩作,是為祝賀康南爾大學世界學生會成立十周年而作的商籟體,它也成為胡適解剖十四行詩的“麻雀”,詩節、音步、用韻等規則被剖析得清清楚楚。
“Let here begin a Brotherhood of Man,
Where in the West shall freely meet the East, And man greet man as man — greatest as least. To know and love each other is our plan.”So spoke our Founders;so our work began:
We made no place for pleasant dance and feast, But each man of us vowed to serve as priest ln Mankind's holy war and lead the van.
What have we done in ten years passed away? Little, perhaps; no one grain salts the sea. But we have faith that come it will —that Day— When these our dreams nol onger dreams shall be, And every nationon the earths hall say:“ABOVE ALL NATIONS IS HUMANITY!” (1914年12月22日)
用白話作詩,盡管是英語,總比漢語文言詩直截了當,在滿足詩體規定的條件下,有什麽意思就怎麽寫。定稿之前,該詩曾兩次得到老師的指導,第 六、七、八句的詞語搭配和句子修訂即遵其建議,胡適認為修改後的詩句更符合現代用語習慣。每句為“十音五尺”,韻為abbaabbacdcdcd式,屬較 難為的一種。該詩具備完整的詩體,運用流暢的白話詞語,圍繞主題闡發了感想。
免費論文下載中心 http://www.hi138.com 英語十四行詩與漢語律詩的相似之處,首先在於音節、押韻的要求,這對慣於作律詩的胡適來說,駕輕就熟,無非又“帶著腳鐐”;至於能否達到“跳舞”的 效果,則取決於情感能否從固定的文字間生出翅膀。一周後,胡適又作一首《告馬斯》,再次顯示對十四行詩體規則的熟稔,“蓋此種詩體只有十四行,格律精嚴, 一切有定,不容馳騁,故最適於作者”⑨,這是吳宓評價阿諾德(MatthewArnold)的語句,同樣適用於胡適,意在強調作詩方法為“古學派之法 程”,“詞意明顯,章法完密”;不同的是,胡詩缺乏想象且情感平淡。 除了十四行詩,胡適還善於嘗試其他格律詩體,下錄一首《今別離》:
1915年7月26日,胡適在日記裏寫了英文小詩二章。
ABSENCE
Those years of absence I recall
When mountains parted thee and me
And rivers, too. But that was all.
The same fair moon which shone on thee
Shone,too, on me, tho’far apart;
And when it was full, as it is now,
We read in it reach other’s heart,
As only thou and I Knew how.
And now the moon is full once more!
But parting thee and me there lies
One half the earth; nor as before
Do these same stars adorn thy skies.
Nor can we now our thoughts impart
Each to the other through the moon,
For over the valley where thou art,
There reigns the summer sun at noon.
詩前,胡適告訴我們,寫此詩是受到黃公度《今別離》第四章啟發,又聯想古詩中“今夜涪州月,閨中只獨看”、“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於是情不自禁寫了此詩。
當年8月3日,胡適又將此英文小詩譯為一首詞《水調歌頭》: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吾歌坡老佳句,回首幾年前。照汝黃山深處,照我春申古渡,同此月團欒。皎色映徵秀,輕露濕雲鬟。
今已矣!空對此,月新圓!清輝脈脈如許,誰與我同看?料得今宵此際,伴汝鷓鴣聲裏,驕日欲中天。簾外繁花影,村上午炊煙。
詞後,胡適做了如下説明:“此等詩詞,作者之意趣乃在題,而不在題中之材料。即如此詞中之‘汝’,乃意象中之懸設之‘汝’,不必即實有所指,西文所謂Impersonal者是也。”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吾歌坡老佳句,回首幾年前。照汝黃山深處,照我春申古渡,同此月團欒。皎色映徵秀,輕露濕雲鬟。
今已矣!空對此,月新圓!清輝脈脈如許,誰與我同看?料得今宵此際,伴汝鷓鴣聲裏,驕日欲中天。簾外繁花影,村上午炊煙。
與上首詩透出的僵硬乃至緊張相比,這首詩余裕得多,詞語的變化,換行的安排,詩意的鋪展,盡顯匠心,使形式完美的交韻也無可挑剔。這首難得 的抒情詩,凝聚著胡適的深情;可詩意主要是鋪敘的而非跳躍的,濃烈的情感被敘述的語句沖淡,遂與“詩緣情而綺靡”的特征不合。不過,作為初試的白話詩,胡 適能將口語直接表述為含有感情的押韻詩句,就是一次思維的飛躍。
可以說,英語環境促使胡適詩歌思維的西化,由此習得用英語寫白話詩的本領。盡管尚處於邊緣位置,英語白話詩思維對以漢語為母語的胡適來說, 已成為與母語傳統詩思並駕齊驅的新式武器。應該強調,英語詩,即使是格律詩,押韻卻句式不定,即每句有相同的音節、音尺,而不一定有相同的長短,更不用說 自由詩的句式了,歷受此種英語白話入詩的經驗,是胡適理解漢語白話詩不同於舊體詩的五言、七言及詞調限制用字的關鍵所在,成為此後漢語白話詩“詩體大解 放”理論的一塊基石。
英語白話詩已是胡適的一種詩體,卻不意味著漢語文言詩詞思維的被取代。返回漢語,好像回到自小就受到家法管教的大家庭,滿腹新意的胡適又本 能地、順其自然地退到老例裏。1915年8月3日日記載:“吾前以英文作《今別離》詩,今率意譯之,得《水調歌頭》一章:‘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吾 歌坡老佳句,回首幾年前。照汝黃山深處,照我春申古渡,同此月團欒。皎色映征袖,輕露濕雲鬟。今已矣!空對此,月新圓!清輝脈脈如許,誰與我同看?料得今 宵此際,伴汝鷓鴣聲裏,驕日欲中天。簾外繁花影,村上午炊煙。”用母語表達,胡適徹頭徹尾地服從文言詩詞的約束,白話思維仿佛未曾覺醒,其實不然,白話詩 的質樸與文言詞的虛飾,在這同題詩詞中顯露無遺,胡適對此有分明的體悟;據日後的革命言論,“文人詞客不能自己鑄詞造句以寫眼前之景,胸中之意,故借用或 不全切,或全不切之故事陳言代之,以圖含混過去”⑩,那麽,該詞裏的“征袖”、“雲鬟”、“鷓鴣聲”、“繁花影”等,即“不全切”的含混詞;這裏揭露的正 是由己及人的近現代舊詩詞的普遍現象,固不乏音韻和諧,詞語華贍,因失卻文學的具體性,而喪失詩鮮活靈動的生命力,即“死文字”造成的“死文學”。白話詩 可能簡陋,卻真實,契合現狀,發抒的是個人的真情實感,非沿襲大而無當的套語,即“活文字”產生的“活文學”11。
這種詩歌思維反差造成的不平衡現象,尚處於胡適白話詩倡導階段暴露自己從文言詩詞的殼裏蛻變出來的艱辛經歷之前,“纏過腳後來放大了的婦人 回頭看他一年一年的放腳鞋樣,雖然一年放大一年,年年的鞋樣上總還帶著纏腳時代的血腥氣”12,同一詩題不同語言的相異詩思方式,正是“放腳”前的一個 “鞋樣”:它既預示著胡適“放腳”歷受的苦痛,也顯示著白話入詩的魅力,後者是胡適嘗試並獲取英語白話詩寫作本領之後領受的。未被意識的思維內部的失衡, 促使胡適產生日益強烈抵抗舊詩詞思維慣性捆綁的願望,這是在英語詩的現代性召喚之下完成的,它的創作過程符合現代詩人的心理需求(無需白話文言的倒轉), 滿足現代欣賞習慣(現代人的感情無需尋找古人的言詞交流)。
胡適一邊接受嶄新的英語詩白話思維方式及其詩體,一邊無法擺脫漢語文言詩詞的糾纏因而不能采用相應的白話詩思維;前者的完成,與英語格律詩 有胡適作詩依賴的形式規定有關,後者的不能突破,漢語白話入詩還沒有可依據的詩歌形式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此時,胡適處在兩種語言的不同詩歌思維線路上,相 同的是,兩種思路都有可依據的一種外在形式——押韻;它也將作為下一步嘗試抵達彼岸的津梁。
三 漢語白話詩嘗試與漢譯英詩的互動
當代英國文學專家王佐良在評論戴望舒的譯詩時說:“譯詩是寫詩的一種延續和再證實。……只有詩人才能把詩譯好。……詩人譯詩,也有益於他自 己的創作”13,揭示了詩人譯詩與作詩的互動關系。翻譯是兩種語言交替的思維活動,為了溝通不同的語言、詩體,既施之於母語詩的經驗,又從外語詩獲得啟 迪,兩相生發,遂結晶為譯詩。胡適的譯詩活動是漢譯英、英譯漢雙向的,他的詩作也是漢英雙語的,兩種語言、兩種詩體的交叉互換,詩思的彼此對照,母語詩受 益定然更甚;胡適漢語白話詩的誕生,即英語白話詩翻譯與寫作達到一定程度的產物。1916年1月29日日記載:“近來作詩頗同說話,自謂為進境,而張先生 甚不喜,以為‘不像詩'。適雖不謂然,而未能有以折服其心,奈何?”14此時,胡適白話詩思路已延伸至漢語,並自我肯定其進步性,只是沒有明確謂之為白話 入詩。
下面這首白話詩未收入《嘗試集》,僅部分被引用於該詩集的《自序》裏;在日記中,它的標題明白地寫著:《答梅覲莊——白話詩》。
(一)
“人閑天又涼”,老梅上戰場。拍桌罵胡適,“說話太荒唐!說什麽‘中國要有活文學!'說什麽‘須用白話做文章!'文字豈有死活!白話俗不可當!把《水滸》來比《史記》好似麻雀來比鳳凰。說‘二十世紀的活字勝於三千年的死字',若非瞎了眼睛,定是喪心病狂!”(1916年7月22日)
鑒於篇幅所限,不能全部摘抄,全詩共五節,體式、風格幾乎一致,窺一斑可見全豹。詩句完全采用口語,一面引述梅光迪的觀點,一面反駁,用獨 白傳達對話的內容,說白附著於韻腳,使每句的停頓構成一定的節奏,以保證詩的外形;整個謀劃達到了白話詩句式的目的,詩句隨內容而長短不一,可謂初試“詩 體大解放”成功,這顯然是漢語白話詩的一個飛躍。由於每一革新步驟只能解決一個問題,拋開舊詩體式的枷鎖,就是一次“嘗試”的勝利,至於隨之而來的重白話 輕詩意的弊端,只好待下一次克服。這是胡適針對反對派的否定白話形式的空蕩蕩的文學革命論而提出的有“具體計劃的革命”,即“文學革命的第一步就是文字問 題的解決”,“先要做到文字體裁的大解放,方才可以用來作新思想新精神的運輸品”15,打破傳統詩體的桎梏是白話詩誕生必不可少的第一道程序。
正是這首白話詩,一石激起千層浪,留美同學群起而攻胡適。即使過從甚密的任鴻雋也潑來一盆冷水,“蓋足下所作,白話則誠白話矣,韻則有韻 矣,然卻不可為之詩”16,應該承認,任評是中肯的;而回到歷史現場,我們不得不佩服胡適視界的開闊,講究平仄對偶的舊體詩在文人頭腦裏的烙印,如同習慣 於畫臉譜的戲曲,遽然一張素面站上舞臺,觀眾如何接受得了?但胡適認為現代人模仿古人作舊體詩,是蹈襲古人範型,是沈溺於概念的“臉譜”帶來的符號式的裝 置的美感,亦即慣性地排斥本真的“素顏”所蘊蓄的寫實性的詩美,文言一致的白話摹寫才是對現代人情感的發現與表達。固然胡適一時寫不出令人信服的白話詩, 然而,他的新詩觀念已不可動搖,當朱經農曲折地指出胡適的“白話詩即打油詩”時,他“寧受‘打油'之號,不欲居‘返古'之名”17,堅信自己的“嘗試”具 備新詩的雛形,擁有光明的前景,“‘嘗試'之成
功與否,不在此一‘嘗試',而在所為嘗試之事”18。胡適頑強的“嘗試”精神除了以杜威的哲學理論作後盾,還有他在在視為榜樣的但丁(Dante)、喬叟(Chaucer)諸人對意大利、英吉利國語文學篳路藍縷之功之力量的呼喚,後者應含有沒有挑明的自己由把握英語白話詩而理解的現代詩語言、詩體規律的因素,這是比宏大的理論與前人的經驗更可靠、更切己的支撐。
既有破釜沈舟的決心,復能持之以恒,“嘗試”的臺階遂逐一擡高。留學日記裏另一首白話詩跋云:“這首詩可算得一種有成效的實地試驗”,在《新青年》上發表時,其名曰《朋友》,在《嘗試集》裏,則為著名的《蝴蝶》:
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麽,一個忽飛還。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1916年8月23日)
胡適之所以對這首詩另眼相待,是由於它一改直陳其事的套路,帶有象征的意味,一定程度展示著新詩的魅力,比錄話似的“俗話詩”、“打油詩” 的手法高明得多;廢名也認為“仿佛這裏頭有一個很大的情感,這個情感又很質直”19。這是胡適漢語白話詩手法的一個提升;然而,詩體卻倒退至單一的五言句 式。這時,胡適的新詩體、新詩法尚處於單項的嘗試階段,在一首詩裏,還不能夠調和兩種以上的革新因素。
漢語白話詩一經誕生,便一發不可收拾,此後的《贈朱經農》、《嘗試歌》,以及與陳衡哲等眾友唱答之作不斷,但成績都沒有超越《蝴蝶》;尤其 他所謂的“白話律詩”20體,更是新舊調和的怪物。從《答梅覲莊——白話詩》激進的“詩體大解放”狀態後退,再次戴上舊體詩句式的枷鎖,大半由於受到猛烈 打擊的緣故,“因為沒有積極的幫助,故這一年的詩(1916年7月至1917年7月),無論怎樣大膽,終不能跳出舊詩的範圍”,沒有一首可引為新詩標誌 的。胡適曾這樣總結道:“我在美洲做的《嘗試集》,實在不過是能勉強實行《文學改良芻議》裏面的八個條件;實在不過是一些刷洗過的舊詩!這些詩的大缺點就 是仍舊用五言七言的句法。句法太整齊了,就不合語言的自然,不能不有截長補短的毛病,不能不時時犧牲白話的字和白話的文法,來遷就五七言的句法。音節一 層,也受很大的影響:第一,整齊劃一的音節沒有變化,實在無味;第二,沒有自然的音節,不能跟著詩料隨時變化。”21顯然,該分析出在《關不住了》等詩產 生之後,前後比較,更易於發現前者的問題所在。
被胡適目為白話新詩標誌的《關不住了》,出乎人們意料的是一首漢譯英詩,照胡適的說法,它是“我的‘新詩'成立的紀元”22,並註明“八年二月二十六日譯美國新詩人Sara Tea sdale 的 Over the Roofs”23。此時已是胡適歸國一年半之後。
我說“我把心收起,
像人家把門關了,
叫‘愛情'生生的餓死,也許不再和我為難了。”但是五月的濕風,時時從屋頂上吹來還有那街心的琴調一陣陣的飛來。
一屋裏都是太陽光,
這時候“愛情”有點醉了他說,“我是關不住的,我要把你的心打碎了!”
(1919年2月26日)
譯詩的高明之處在於,與“詩體大解放”相適應的音節——“不是五七言舊詩的音節,也不是詞的音節,也不是曲的音節,乃是‘白話詩'的音 節”,該音節的特性有:一是用韻的自然,每節兩韻,而且是獨特的“陰韻”24,由句尾之字與其前一字構成,即“碎了”與“醉了”,“難了”與“關了”, “飛來”與“吹來”,看似隔句末字重復,其中卻有變化;二是語氣的自然節奏,即每句白話詞語的間歇形成類似英語詩的音尺數相等。胡適認為這首詩裏的音節 “能充分表現詩意的自然曲折,自然輕重,自然高下,是詩的最好的音節”——“自然的音節”25。這樣,“詩體大解放”和“自然的音節”會通於該詩,胡適白 話詩便實現了最重要的飛躍,“嘗試”至這一步,就達到了胡適白話詩的理想目標。
像人家把門關了,
叫‘愛情'生生的餓死,也許不再和我為難了。”但是五月的濕風,時時從屋頂上吹來還有那街心的琴調一陣陣的飛來。
一屋裏都是太陽光,
這時候“愛情”有點醉了他說,“我是關不住的,我要把你的心打碎了!”
(1919年2月26日)
此前,胡適漢譯的英詩有白朗寧(Robert Browning*)《樂觀主義》詩句,拜倫(Byron)《哀希 臘》,Arthur Ketchum《墓門行》等,采用“騷體”26,譯愛默生(Emerson)哲理詩《大梵天》的兩節,用文言“散文”27,這些都屬於 文言舊體。自1915年8月至1917年7月歸國,幾無漢譯英詩,其間胡適忙於白話文學倡導活動,文學革命觀念逐步形成,白話詩“嘗試”在積極進行;正當 白話詩寫作處於顧此失彼之際,譯詩的再次出臺,不僅采用白話體,而且適時改變了前者“詩體大解放”與“自然的音節”難以調和的狀態。即《關不住了》滿足 “理想的譯詩”之條件,“第一,它應當自己也是詩;第二,它應當傳原詩的情緒;第三,它應傳原詩的內容;第四,它應取原詩的形式”28,這第一條最重要。 譯詩自身作為一首好詩,其新穎的手法使漢語詩耳目一新,同樣寫對白,節選內心“兩個鬼”的對話,其剪裁比《答梅覲莊》更藝術,氛圍的巧妙介入,完整的詩意 安排,營造了詩美境界;它引進的新因素,掩蓋了創作的白話詩的粗糙。
hc:
Everyman's Library
“Rats
They fought the dogs and killed the cats,
And bit the babies in the cradles,
And ate the cheeses out of the vats,
And licked the soup from the cook's own ladles.
Split open the kegs of salted sprats,
Made nests inside men's Sunday hats,
And even spoiled the women's chats
By drowning their speaking
With shrieking and squeaking
In fifty different sharps and flats.”
―from "The Pied Piper of Hamelin"
*
Robert Browning’s famous verse retelling of the medieval legend of the Pied Piper is renowned for its humor and vivid wordplay. When the selfish townspeople of Hamelin refuse to pay the piper for spiriting away the hordes of rats that had plagued them, he exacts his revenge by luring away their greatest treasure, the children of the town. With illustrations by Kate Greenaway.
“Rats
They fought the dogs and killed the cats,
And bit the babies in the cradles,
And ate the cheeses out of the vats,
And licked the soup from the cook's own ladles.
Split open the kegs of salted sprats,
Made nests inside men's Sunday hats,
And even spoiled the women's chats
By drowning their speaking
With shrieking and squeaking
In fifty different sharps and flats.”
―from "The Pied Piper of Hamelin"
They fought the dogs and killed the cats,
And bit the babies in the cradles,
And ate the cheeses out of the vats,
And licked the soup from the cook's own ladles.
Split open the kegs of salted sprats,
Made nests inside men's Sunday hats,
And even spoiled the women's chats
By drowning their speaking
With shrieking and squeaking
In fifty different sharps and flats.”
―from "The Pied Piper of Hamelin"
*
Robert Browning’s famous verse retelling of the medieval legend of the Pied Piper is renowned for its humor and vivid wordplay. When the selfish townspeople of Hamelin refuse to pay the piper for spiriting away the hordes of rats that had plagued them, he exacts his revenge by luring away their greatest treasure, the children of the town. With illustrations by Kate Green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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