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傳真】又想起胡適◎王丹
「五四」運動是中國現代化的起點,對中國現代社會的
發展影響深遠,這樣的影響現在也還在挖掘的過程中。最近看到這樣一則史料:1924年,白話文運動的論敵林紓去世。胡適特地在《晨報》寫文章紀念。他說:
「我們晚一輩的少年人,只認得守舊的林琴南而不知道當日的維新黨林琴南;只聽得林琴南老年反對白話文學,而不知道林琴南壯年時曾作很通俗的白話詩,這算不
得公平的輿論。」而白話文運動的另一名健將錢玄同等依舊對林紓不寬容,而且態度決絕。他在〈寫給劉半農給啟明的信底後面〉中說:「我底意見,今之所謂『遺
老』,不問其曾『少仕偽朝』與否,一律都是『亡國賤奴』,至微至陋的東西。」最後,還要加上一聲「呸」。
這一聲「呸」令我心中一動,讓我想
到了多年以後的「文化大革命」中,那些紅衛兵小將,對於所謂「封建傳統」,不是也是用這種「呸」的態度來橫掃一切的嗎?那樣的浩劫,難道不是來自於一種
「只要非我族類,就是敵人」的「呸」的文化嗎?今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文化,是不是仍舊彌漫在華人的文化圈中呢?也許,我們還是需要想起胡適。
今
天回顧「五四」,我們都忽視了一點,那就是受到「五四」影響的一代知識分子,其實在30年代就已經分道揚鑣。一派就是胡適這樣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他們主
張建設的基礎不是否定一切,即使是否定,也不應站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立場上。就像對待林紓的態度一樣,對待與自己不同的意見,也應當冷靜面對,思考對方
占據某種道理的可能性。用胡適的話說,「寬容才是民主的真諦。」
而另一派,是不講寬容的,他們的立場,就是從根本上反對寬容,認為立場不鮮
明,正是革命無從成功的根本原因。這一派的知識分子,以後來創建了中國共產黨的李大釗、陳獨秀等人為代表,以其摧枯拉朽的氣勢,實際上壓倒了標榜冷靜的胡
適等人。這一派的決絕和慷慨,也吸引了大批的年輕人追隨。
當胡適提出「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的時候,李大釗寫了〈再論問題與主義〉的
公開信,反駁胡適的觀點。他公開聲明自己是「喜歡談談布爾什維克主義的」,並且指出,問題與主義有不能分離的關係,中國的社會問題,必先有一個馬克思主義
的「根本解決」,才有把一個一個的具體問題都解決了的希望。雙方爭論的焦點,就在於是否相信社會的歷史構成中有一個「最後之因」。如果承認其有,那麼只要
抓住這個「最後之因」,所有問題就可迎刃而解。而所謂的「根本解決」的路徑就是社會革命。或者如陳獨秀看來,就是「階級鬥爭」。於是,中國就歷經了後來幾
十年的浩劫。
今天,重新想起胡適,其意義就在於:第一,我們應當知道,寬容才是民主的核心觀念;第二,我們不應當試圖找到一種可以一了百了的社會改革方案,那其實只是烏托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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