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21日 星期四

從林語堂《平心論高鶚》「紅樓夢的考證」 說起《無所不談》《臨江仙》、「澤及萬方」The Importance of Understanding(《古文小品譯英》󠀠󠀠)


💡The Importance of Understanding(《古文小品譯英》󠀠󠀠)
此書成於1960年,在1957年到1965年間,林語堂寫了許多有關中國文化的書籍,其中一本就是 "The Importance of Understanding",這本書由語堂精選了他所喜愛的中國古代文人的文章,並翻譯為英文出版,在序言中甚至說這些文人是「老朋友」,因為譯者是以不同的語言為作者發聱,如果不是老朋友的話,是無法辦到的,


林語堂,在台灣的故事新增了 2 張相片
7小時


【跟著語堂的足跡與墨跡走】
  2009年,有一則網路新聞,說是在台南的烏山頭水庫管理處當中,懸掛著一幅林語堂的墨寶,上面寫著「澤及萬方」四個大字。雖然新聞中有附上照片,但沒有親眼見到總是覺得遺憾。
  上週和家人到台南一遊,趁空檔來到烏山頭水庫。正要駕車直驅園區內,才發現要收門票。我心想,難得來台南一趟,下次來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只好硬著頭皮付了費。進入園區後,也無暇欣賞風景,直接開往水庫管理處。
  像這種名人留下的墨寶,應該無人不曉吧!但一連問了兩、三位職員,竟然都一問三不知。我心涼了半截,我看的那則是7年前的新聞;7年後,那幅字該不會被當資源回收處理掉了吧!?
  所幸這時候水庫管理處主任走了出來,職員一問,他才連忙跟我說:「哦!你說林語堂的字厚,在我辦公室裡啦!」
  他熱情地和我寒暄並自我介紹,然後領我進入辦公室。果然,我朝思暮想的「澤及萬方」就掛在主任辦公桌正後方。我馬上拿出手機,一連拍了幾張照片。
  相當感謝主任洪振東先生的協助,還好他當天有在現場,不然這次如果撲了空,大概這輩子就無緣得見這幅墨寶了。
  林語堂是在1967年的6月18日前往烏山頭水庫遊玩的,他將這裡的景色比作揚州的瘦西湖,對它是讚譽不絕。且有感於水庫潤澤雲嘉南地區,功不可沒,因此留下這四個大字。
  下次如果來烏山頭水庫遊玩,請跟我一樣厚著臉皮要求進入管理處的主任室,欣賞一下林語堂留下來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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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將胡適/紅學延後處理 看來必須面對

林語堂《平心論高鶚》 此文集中各篇 多會提到胡適之與他討論
可是主要論文發表時 胡適在世 不知道胡適的評語是什麼
林的主要論點是 《紅樓夢》後40回是曹作 高鶚"補" 並有數十個例證

【林語堂在台灣的傳人】
  1958年12月24日,林語堂受邀到台大法學院的禮堂演講,講題是「紅樓夢的考證」。台下有一位學生聽得津津有味,隨後在日記上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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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赴法學院聽林語堂講「紅樓夢的考證」,其玩世狀,笑嘻嘻的甚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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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後,這位學生成為台灣重要的政治評論家,評論起國家社會犀利而不留餘力,卻始終不改其嬉笑怒罵的風格,頗得幽默大師的真傳。上節目時,總是穿著一件紅色外套,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成為他的招牌穿著。
  猜到他是誰了嗎?







 林語堂《無所不談》* (台北:文星1966 ) 收入林語堂先生1965年發表在《中央日報》的文章.《無所不談》中至少有二篇與 胡適關係密切.
《胡適之與辜鴻銘》 (pp.118-23) 它基本上是轉載胡先生的文章《記辜鴻銘》. 在文章前說

" cranky Hsu, crazy Ku 應該譯為 「徐迂」、「顧顛」" (《記辜鴻銘》用 「徐顛子」、「顧瘋子」) 林語堂的翻譯得 cranky之一義.不過可能跟他認識徐先生有觀  cranky, bicker, bickering, feud, watchdog, fractio...

 末篇《論晴雯的頭髮》 有一段記他與胡適之先生討論《紅樓夢》後40回的可能性
 林先生再次綜述1958年論文《平心論高鶚》並用該論文的一首《終生誤》結束此文.


*書前影印
 1965年,林家人聚在一起,大擺筵席賀林語堂夫婦70大壽。 夫婦倆看著一家人和和美美,兒孫滿堂,十分安慰。 絕少喝酒的林語堂也興致勃勃地陪著客人飲了一大盅,他詩 ​​興大發,現場揮毫,填了一首《滿江紅》自壽:

七十古稀,只算得舊時佳話。 須記取,岳軍曾說發軔初駕,冷眼數完中外帳,細心評定文明價。 有什麼了不得留人,難分舍。
他還依原韻《臨江仙》,和台灣中央社同仁的賀壽詞以致謝:

三十年來如一夢,雞鳴而起營營,催人歲月去無聲,倦雲遊子意,萬里憶江城。
自是文章千古事,斬除鄙吝還興,亂雲卷盡紋平,當空月明在,吟詠寄餘生。
鄉愁鄉思最磨人。
次年,旅居美國30年之久的林語堂回台北定居了。




---朱豔麗 最後的日子
http://www.eywedu.com/Linyutang/i/j025.htm


1958年10月,林語堂受學生馬星野之邀,到台灣進行了為期半個月的私人訪問。
他受到了極其熱烈的歡迎,黨政要員、社會名流、文化界人士等爭相拜訪,連蔣介石夫婦都設私宴款待,和他笑談《紅樓夢》的譯述問題。
最讓他開心的是,台灣的閩南僑胞對這位名滿世界的老鄉格外熱情,來探望的人如海如潮,險些踏破了門檻。 林語堂講起了生疏已久的家鄉話,“鄉音不改鬢毛衰”,用閩南話,衰就念“cui”,特別中聽,鄉音難得,難得鄉音啊! 他喃喃自語道:“回到台灣,就像回到了閩南漳州的老家!”
隨後,夫妻倆到中南美訪問了兩個月。
惟一掛心的還是如斯。
“爸爸媽媽要去中南美,你會好好的照顧自己嗎?”如斯前陣子剛進了醫院,廖翠鳳怎麼也不放心。
“當然會的,你們放心去好了。”如斯挽住父母的胳膊,裝出很開心的樣子。
“要是有什麼事,你去找妹妹好了。”
“可是妹妹在波士頓!”
“對啊,堂,要不然我不去了,你一個人去。”翠鳳轉過身對語堂說。
“爸,媽,你們儘管去好了。我不會有事的。”
“你一個人住要小心,不認得的人不要開門讓他進來。”
“我知道,我知道。”
“你錢夠不夠用?”
“夠了,夠了。”
“凡事要看得開,不要再傷心了。”
“我不會的。我自從出院之後好像變了一個人,好像從前的拼圖玩具少了一塊,現在拾到了,完整了。”
林語堂像撫小女孩一樣撫撫如斯的頭,“你要好好的工作,不要胡思亂想,知道嗎?你根本沒有什麼事,身體好,又聰明,年齡也不大,可以有很好的前途,只要你用頭腦想清楚。”
“我對不起你們,每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快別那麼說,我們回來之後你搬回家住。”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會照顧自己的。”
回到紐約,林語堂還是要賣文為生,出版了《輝煌北京》、《紅牡丹》、《賴柏英》等書。 如斯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能正常的上班,壞的時候就把自己封閉起來,誰的話也不聽。 翠鳳傷透了心,林語堂讓如斯搬進住所的隔壁,打通牆,以便隨時照顧她。
在這期間,他還在台灣中央報開了《無所不談》專欄,每月4篇稿子。
像所有的老人一樣,林語堂年紀越大,越留念起童年、故鄉,落葉歸根的念頭一點一點鑽出來,在心裡頭蠕動。 他一個人飛到香港找太乙。 太乙帶他四處遊玩,他卻飄忽地四下里看,像在尋找什麼。 “阿爸,你看,香港有山有水,風景像瑞士一樣美。”太乙說。
“不夠好,這些山不如我坂仔的山,那才是秀 ​​美的山,我此生沒有機會再看到那些山陵了。”
“那坂仔的山是什麼樣子?”
“青山,有樹木的山,高山。香港的山好難看,許多都是光禿禿的。”
太乙看透了父親的心思,帶他到新界落馬洲。 許多遊客、懷鄉客就是在這裡的山峰上,遠遠的看大陸那邊,看根本看不到的故鄉。 林語堂也踮著腳,極力地往遠處望,看那片片的 ​​梯田和無盡的山巒之外,再之外,那青青翠翠、重重疊疊的坂仔是否還在那兒,還在等著遊子歸來? 他回想起第一次和父親爬上坂仔的山,他也是這樣望著望著,望山外的世界,可他再也回不去了。
報紙上說有個女人生活艱苦,林語堂拉著太乙到警察都不敢去的貧民窟,給了那女人幾百塊錢。
太乙問起家里人,林語堂小聲地說:“我把媽媽照顧得快快樂樂。你的姊姊在慢慢摧毀她。”
1965年,林家人聚在一起,大擺筵席賀林語堂夫婦70大壽。 夫婦倆看著一家人和和美美,兒孫滿堂,十分安慰。 絕少喝酒的林語堂也興致勃勃地陪著客人飲了一大盅,他詩 ​​興大發,現場揮毫,填了一首《滿江紅》自壽:
七十古稀,只算得舊時佳話。 須記取,岳軍曾說發軔初駕,冷眼數完中外帳,細心評定文明價。 有什麼了不得留人,難分舍。
他還依原韻《臨江仙》,和台灣中央社同仁的賀壽詞以致謝:
三十年來如一夢,雞鳴而起營營,催人歲月去無聲,倦雲遊子意,萬里憶江城。
自是文章千古事,斬除鄙吝還興,亂雲卷盡紋平,當空月明在,吟詠寄餘生。
鄉愁鄉思最磨人。
次年,旅居美國30年之久的林語堂回台北定居了。
他說:“許多人勸我們入美國籍,我說這兒不是落根的地方;因此我們寧願年年月月付房租,不肯買下一幢房子。”
有 人問他回來後的打算,他說:“從此是,無牽掛,不踰矩,文章瀉。是還鄉年紀應還鄉啊!”至於傳得沸沸揚揚的做官論,他幽默地說,要是讓他去當市長,“今天 上台,必定也在今天下台。”“我不能忍受小政客的那副尊容,在一個機構裡,這種人,我是無法與他們鬥下去!我一定先開溜。”
台灣當局表示要為他建築一棟房子,林語堂考慮再三,接受了,但卻婉拒了考試院副院長的職位。
就在陽明山上中西結合的房子裡,林語堂走完了人生最後的日子。
房子的面積很大,有水池,有庭院,背靠著山,下了山坡就是大片的草地,可以種菜養雞。 林語堂買了十幾尾魚,養在水池裡,平日里喂喂魚,和翠鳳聊聊過去、孩子們、親人們的現狀,簡樸得就像沒見過世面的山間老人。 他心血來潮,還說要養一隻鶴,就像“梅妻鶴子”的那位杭州隱士,真正是心閒自在了。
日子安定下來,不安的廖翠鳳面色漸漸紅潤。 趕個大早買兩斤剛剛砍下來的嫩得出水的竹筍,殺一隻老母雞燉湯,那是鼓浪嶼廖家的味道,多少年沒有聞到了?
吃 罷飯,夫婦倆收拾停頓,手挽手到市裡游玩,鄰桌是說閩南語的彪形大漢,走到街上,穿著時尚白衣紅裙的妙齡女子,在用閩南話相互揶揄,到永和吃豬腳,老闆熱 情地招呼:“戶林博士等哈久,真歹細,織蓋請你吃煙呷喫茶。”到五金店買東西,小老闆一口地道的西溪話,他們興奮地聊起故鄉的鹼水桃、鮮牛奶,又聊起江東 大石橋,比什麼都親切。 林語堂買了一堆沒有用的東西,他說:“誰無故鄉情,怎麼可以不買點東西空手走出去?於是我們和和氣氣做了一段小交易,拿了一大捆東西回家。”
林語堂越來越喜歡孩子,也越來越像孩子。 逛街的時候他看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在看店,非得湊上去攀談。 小孩子說錯了話,臉紅到耳朵根兒,林語堂覺得一定要買點東西,因為臉紅是作不得假的。 他送林太乙到松山機場,在咖啡室裡閒坐。 有飛機降落,一小隊士兵列隊歡迎。 他興高采烈地喊:“快看啊,什麼大人物來了?”說完便跑窗戶邊看,翠鳳也跟著小跑過去。 太乙好笑地想,他大概忘了,他自己也可以算是“大人物”。
林家有不少小輩也在台灣,有幾個還是初出茅廬的作家,林語堂得意地吸著煙斗說:“我們姓林的個個都聰明!”
有很多文學崇拜者給他寫信,林語堂每封必看,而且都批上評語。 有位先生寫的是半文言半白話的夾生文章,他毫不客氣地批到:“不知所云。”又批到:“不通,不發?”末尾又加上:“還是好好寫通順白話為首要。”
有個高三的學生問他,讀哪所大學為好,他回答:“讀書在人不在學校。”
如斯的情況越來越壞。 她患了功能性的腦損傷,時刻焦慮恐懼,好像與現實脫節,沉溺在個人幻想的世界裡。 她不願意年邁的父母痛苦,一個人住在所在單位的宿舍裡。
夫妻倆常為這個憂心。
“我們生了三個女兒,同樣照顧,為什麼就是她有問題?是不是她小時候我做錯了什麼事,使她這樣?”翠鳳愁苦地問。
“不,鳳,你不能怪自己。”林語堂撫撫翠鳳的肩頭,極力地安慰。
“她是我頭一胎,我多麼疼她。她小時候真乖,多聽話,又聰明,像個大人一樣,幫助我做家務,照顧妹妹。多乖、多聽話。”
“她會好起來的。愛她,照顧她,不要批評她,她會好起來的。她根本沒有事。”
他又對如斯說:“你不要一直想自己,想想別的,培養個人興趣。人生快事莫如趣,那也就是好奇心。你對什麼最感興趣,就去研究,去做。興趣是有益身心的。”
“堂 啊,你不要跟她講大道理了,她聽不進去。我的骨肉,我的心肝,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吃一片鎮定劑吧。吃了就會好一點。你知道你爸媽都是七十幾歲的人了。你 要學會照顧自己,自食其力。我們是沒什麼積蓄的,你爸爸的工作是絞腦汁,那是非常辛苦的工作,會疲倦的,你不要使他煩惱。 ”
“鳳,你不要跟她講這些,我很好,一點也不疲倦。”
“不,我要她明白。我們上了人家的當,我們存在'互惠基金'的錢不值分文了。那互惠基金的主持人因為舞弊被抓起來了,成千上萬的人上了當,包括你爸媽。”
“喔?”如斯很驚訝,“互惠基金”的錢是這幾年父母從牙縫裡省出來的,準備留著養老,怎麼會不見了?
“這件事轟動全美,在報紙上已經登了許久……”翠鳳繼續念叨。
“鳳,你不要跟她講這些!”語堂生氣地吼道。
“我要講,我要她明白,你爸很辛苦絞腦汁賺來的錢不見了。賺錢是不容易的。你不要使他憂愁,聽見沒有?”
如斯振作不起來。 她選擇了一個很極端的方式,在窗簾桿上上吊自殺了,清潔工人發現時,茶杯還是溫的。 遺書上寫著:“對不起,我實在活不下去了,我的心力耗盡了。我非常愛你們。”
那時候,林語堂因為編漢英詞典,操勞過度,有“中風的初期症狀”,剛在醫院躺了兩個月出來。
他給太乙打電話,很鎮定。
“你姐姐今天早上自殺了。你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媽媽。”
“什麼?”太乙沒明白過來。
“你姐姐自殺了。”林語堂又說了一遍,沉穩得好像在說一件不關自己的事。
太乙和相如趕到醫院,他和翠鳳早已哭成了淚人,他 ​​們一人抱住一個孩子,聲嘶力竭地大哭。 哭到沒有力氣了,眼淚還在往下掉,他們相互攙扶著,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我們不要再哭了。我們不哭了。”
可憐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夜之間,兩人老了好幾十歲。
太乙悲傷地問父親:“人生是什麼意思?”
“活著要快樂。”他聲音低沉,沒有再說下去。
親戚們幫忙料理瞭如斯的後事,太乙姐妹倆接父母到香港小住散心。 在淺水灣吃飯,林語堂杯子拿不穩,茶水濺出來,把上衣全打濕了。 孩子們在沙灘上熱鬧地嬉戲,陽光明媚,林語堂看了一眼就晃過去,踉踉蹌蹌地回到了汽車裡。 林太乙說:“(父親)變成了一個空殼子,姐姐掏去了他的心靈。”
廖翠鳳沒有眼淚,面色灰白,她睜大了眼睛,時時刻刻盯著丈夫和女兒,生怕災禍再發生。 她不再說英語國語,只說廈門話,似乎只有躲在廈門廖家的世界裡才覺得安全。 她失 ​​眠、恐懼,一直擔心家裡來了小偷,即使是送信的郵差也不讓進門。 外孫來了,她也不笑。 語堂說:“就在這裡吃午飯吧!”翠鳳說:“不要!家裡沒有東西給他們吃!”有個老朋友來看他們,廖翠鳳不見,“我們沒有錢,沒有面子見人!”
林語堂先恢復過來,他是一家之主,還有脆弱的妻子和孩子等著他去照顧。 他開始繁重的字典校對工作。 他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楚了,太乙給他買了一個帶電燈的放大鏡,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看。 他對翠鳳說:“鳳啊,我每校完 ​​一面要蓋圖章,你來替我蓋吧!”翠鳳靜靜地蓋,一聲不響。 兩人就這樣一坐一整天。
他寫了一首《念如斯》:
東方西子飲盡歐風美雨不忘故鄉情獨思歸去關心桑梓莫說癡兒語改裝易服效力疆場三寒暑塵緣誤惜花變作摧花人亂紅拋落飛泥絮離人淚猶可拭心頭事忘不得往事堪哀強歡笑彩筆新題斷腸句林語堂大把大把地掉頭髮,乾瘦,老弱。 女兒們領他們去吃香港有名的燒鵝,林語堂似乎恢復了些興致,和外孫玩得不亦樂乎。 剛剛吃完,他就開始吐血,醫生說是由於身心疲勞引起十二指腸脫垂。 養病期間,他態度很溫和,凡事都自己來,精神很好的樣子。 有一次,太乙聽見他偷偷地對翠鳳說:“女兒各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們不要搞亂她們的生活。”太乙捂著嘴大哭不止。
1972年,按照“上下形檢字法”編排的《林語堂當代漢英詞典》由香港中文大學出版。 他說,這是他寫作生涯的巔峰之作。 李卓敏校長在序裡寫:“沒有一部詞典敢誇稱是十全十美的。這一部自不能例外,但人們深信它將是迄今為止最完善的漢英詞典。”林語堂喜形於色,興奮地嚷嚷:“我工作完畢了!從此我可以休息了!”
他已經77歲了,但還不肯罷手,他說還要再編一本國語詞典,家里人認為他的健康狀況不理想,不准他再工作,他很失望地張張嘴,終於沒有爭辯。
林語堂老得很快,記憶力衰退,走路要靠拐杖,瘦得皮包骨頭,青筋裂出來了。 1975年,他80歲,被世界國際筆會選為副會長,同時《京華煙雲》被大會推選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作品。
他給安德生編撰的《林語堂精摘》寫序言說:“我喜歡中國以前一位作家說過的話:'古人沒有被迫說話,但他們心血來潮時,要說什麼就說什麼;有時談論重大的事件,有時抒發自己的感想。說完話,就走。'我也是這樣,我的筆寫出我胸中的話。我的話說完了,我就要告辭。”
林太乙為了調解他的心情,對他說有中文印刷機的展覽,出了很多新花樣,他搖搖頭說不想動。 他寫《八十自敘》,出了很多語法錯誤。 以前在紐約,十來歲的太乙幫他打信,他說“Confucius”(孔子),要拼寫出來。 太乙搶著說:“不必!不必!我會拼的。”結果太乙打成了“Confucious”,他看了一眼說:“我早就料到你會多打一個'o'。”
生命在慢慢逝去,他捨不得,他更敏感、更銳利地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麗。 風和日麗的氣候,他流淚;鳥兒啁啾地鳴叫,他流淚。 聖誕節,林太乙帶他到百貨店買禮物,大人小孩笑逐顏開,歡樂的聖誕歌迴旋地播放,他努力睜大了渾濁的眼睛,不放過些微的快樂景象。 他突然抓住櫃檯上的一串假珍珠鍊子,用乾癟的雙手摩挲,上下看,眼淚就嘩嘩地流下來,低低地抽泣。 年輕的店員鄙夷地看著這位瘦小的老人。 林太乙氣得胸膛快要爆炸,她想對無知的店員說,你要讀過他的書,知道他多麼熱愛生命,方才知道他為什麼在掉眼淚。 讓他抓起一個個裝飾品,對著這些東西流淚吧。
聖誕節過後,他的情況越來越糟。 每次感冒或患痛風,就要失去一部分身體機能。 他不能走路,不得不坐上輪椅。 “我真羨慕你”,他對太乙說,“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後來,他不會打睡袍上的結,女兒教他,他像個孩子一樣耐心地學。 半夜裡掉下床,他爬不起來,靜靜地睜眼到天亮。
“爸爸,你怎麼不喊我?”女兒心疼他。
“你白天要工作,我不想吵你。”
該來的總會來。 1976年3月23日,林語堂大量胃出血,被送進醫院急救,情況好轉。 三天后,心髒病突發。 女兒們趕來,他半抬起手,像要抓住什麼,用盡力氣地喊了一聲,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醫生叫親人們不要離開。
——打強心劑;
——腎功能失靈;
——腦部已經死亡,但心臟仍然跳動;
——心臟停搏;
——心臟恢復跳動;
——心臟停搏;
——心臟恢復跳動;
……
一連9次,他盡了最後的努力,無可奈何地放棄了生命。 他赤裸裸地平躺著,只蓋了一個單薄的被單,他赤裸裸地出生,又赤裸裸地去了。
這已經足夠,身後的繁華或是孤寂對這位相信善良、憐憫和熱情的老人來說,已經不重要。 就如泰戈爾說:
你已經使我永生,這樣做是你的快樂。 這脆薄的杯兒,你不斷地把它倒空,又不斷地以新生命來充滿。
這小小的蘆笛,你攜帶著它逾山越谷,從笛管裡吹出永新的音樂。
在你雙手的不朽的安撫下,我的小小的心,消融在無邊快樂之中,發出不可言說的詞調。
你的無窮的賜予只傾入我小小的手裡。 時代過去了,你還在傾 ​​注,而我的手裡還有餘量有待充滿。
“文憑之程式,也由個人自定,印的也成,寫的也成,寫在連史 ​​紙上也成,寫在茅廁裡用的粗紙或信封上面也成。因為這文憑是最不要緊的事。”
—— 《誰最會享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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