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年間,雞鳴寺毀於兵火,同治年間重修,規模縮減。光緒年間建豁蒙樓,民國初期建景陽樓。1958年,雞鳴寺被改為比丘尼道場。1973年大部分建築毀於大火,1981年由南京市政府撥款重修。
施蟄存
蘇曼殊佚畫1903~1909 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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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與任鴻雋、陳衡哲夫婦的交往,可以成書。
有機會再充。
1921.7.17 (上海)戲作一首舊詩 寄叔永、莎菲:
遙祝湖神好護持,荷花荷葉正披離,1921.7.26 接到叔永的和詩
留教客子歸來日,好看蓮房結子時! (p.204)
幾日荷花爛漫開,迎風帶露燦成堆。1921.7.31 胡適在雞鳴寺得太太的家書 知叔永、莎菲新得一女 (p. 235) 去年8月他們在此地宣布婚約 (下文“我們三個朋友” (樊洪業)中的"下"即此寺的豁蒙樓)
行人莫嘆蓮心老,恰有新荷取次栽。 (p.229)
胡適寫一首詩祝賀:
1922.8.29 胡適給叔永長信.勸他們此時在四川做點努力的事業. 不要出來.重上湖樓看晚霞,湖山依舊正繁華。去年湖上人都健,添得新枝姐妹花。(三個朋友一年之中添兩女,吾女素菲,即用莎菲之名。)
「 (北京南下上海車上)……..與莎菲談,她說love 是人生唯一的事;我說love 只是人生的一件事,只是人生許多活動的一種而已。她說:「這是因為你是男子。」
其實今日許多少年人都誤在輕信love 是人生唯一的事。」-----《胡適日記》1931.1.5
引此文比胡適寫它時虛長廿歲。唯一比較要得的是還敢胡寫些歪師。
1991任鴻雋過世三十年 ,劉廣定教授撰 "近代化學何以未在中國發生?"論文, 後來收入他的《中國科學史論集 》台北:臺灣大學出版中心
1950年3月初 胡適在美國 因為任鴻雋先生無法與會"中基會" 胡被選為acting director 中基會幹事長 當次會議說基金會給臺灣大學七個二年的fellowship 教授每年5人一年 學生2人每人2人 這是傅校長努力的結果
1962年 1月 16日 胡適接到任鴻雋夫婦的兒女任以都、任以安姊弟兩人的信
都是報導其父過世的消息
還附來陳衡哲的悼亡詞三首
胡適之先生看了很感動 說
"叔永還有一個女兒以書是我的乾女兒........"
此信可參考年譜長編 頁3862-63
信中胡適稱陳衡哲為"好娘" 並希望能讀叔永的自傳稿子
當然那年胡適沒參加三月十五日的中基會美國會議 也沒見他們
任以都先生訪問紀錄
類 型:口述歷史叢書
系列號:050
出 版:1993/1
ISBN :
主訪人:張朋園、楊翠華、沈松橋
應訪人:任以都
紀 錄:潘光哲
價 格:300
開 本:25
人物標籤:任以都、任鴻雋、陳衡哲、胡適、丁文江、趙元任
關鍵詞:婦女、五四運動、經濟、孫文
簡介:
任以都教授(1921-)為「五四」名宿任鴻雋、陳衡哲夫婦長女。幼年生長北平,抗戰期間負笈美國,獲 RadcliffeCollege博士學位。茲後長期任教於賓州州立大學,專治中國近代社會經濟史,著作等身,卓然有成。治學之餘,復獨力創設賓大東亞學系,慘澹經營,作育英才,蔚為美國學界中國研究之一大後勁。任教授以家庭淵源,於胡適、丁文江、趙元任等「五四」人物親侍几筵,過從甚密。展讀斯編,追撫往賢,於任教授所述微端末節之間,或可想見斯時中國高級知識分子之風範典型焉。(訪問/張朋園‧楊翠華‧沈松僑,紀錄/潘光哲)
任以都教授(1921-)為「五四」名宿任鴻雋、陳衡哲夫婦長女。幼年生長北平,抗戰期間負笈美國,獲 RadcliffeCollege博士學位。茲後長期任教於賓州州立大學,專治中國近代社會經濟史,著作等身,卓然有成。治學之餘,復獨力創設賓大東亞學系,慘澹經營,作育英才,蔚為美國學界中國研究之一大後勁。任教授以家庭淵源,於胡適、丁文江、趙元任等「五四」人物親侍几筵,過從甚密。展讀斯編,追撫往賢,於任教授所述微端末節之間,或可想見斯時中國高級知識分子之風範典型焉。(訪問/張朋園‧楊翠華‧沈松僑,紀錄/潘光哲)
1962年 2 月11日給程靖宇的信
說很高興他改用" 獨立論壇社"
信末段有意說 因為程上過莎菲的課 任鴻雋、陳衡哲 的家庭近況
任死於1961年 11月初 七十六歲 夫人莎菲眼力已不能看書寫字
他有一子二女 長女和長男都在美國 幼女在大陸 頗能照料莎菲
陳衡哲(1893年-1976年),中國女作家,原名陳𪆒,字乙睇,筆名莎菲。她祖籍湖南衡山,出生於江蘇省武進縣。1920年9月27日,與任鴻雋結婚。在1917年1月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出現之後,陳衡哲的白話小說《一日》於1917年5月發表在《留美學生季報》上。因此引起了中國文學史上第一篇白話小說是否是《狂人日記》的爭議。[1]
她與丈夫任鴻雋都是胡適多年的好友,1920年時胡適還曾在《新青年》上作詩《我們三個朋友》贈予他們夫婦二人。胡適的女兒素斐的名字則來源於陳衡哲的英文名Sophia。[2]
參考資料
- ^ 陳衡哲:中國第一女教授
- ^ 樊洪業. 「我們三個朋友」:胡適、任鴻雋和陳衡哲. 南方周末. 2005-07-15 [2010-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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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點》序
莎菲的小說集快出版了,她寫信來說,她很希望我也寫幾句話作一篇小序。我很高興寫這篇小序,因為這幾篇小說都和我有點關係,並且都是很愉快的關係。十篇之中,大部分都是最先在我編輯的雜誌上發表的:如《一日》等篇見於《留美學生季報》;《小雨點》見於《新青年》;《孟哥哥》等篇見於《努力週報》;《洛綺思》一篇的初稿,我和敘永最先讀過,叔永表示很滿意,我表示不很滿意,我們曾有很長的討論,後來莎菲因此添了一章,刪改了幾部分。 《一支扣針》,我似乎不曾讀得原稿;但我認得這故事的主人,去年我在美洲還去拜望她,在她家裡談了半天。
我和莎菲、叔永,人家都知道是《嘗試集》裡所謂“我們三個朋友”。我們的認識完全起於文字的因緣。叔永在他的序裡已提及當時的一件最有趣的故事了。 (但叔永說:“我不曉得適之當時是否已經曉得莎菲此作,而故意做一種迷離惝恍的說話。” 這句話是冤枉的。因為當時我確不曾有先讀此詩的好福氣,但因為叔永寄來要我猜是不是他做的,引起了我的疑心,故一猜便猜中了)
我在美國的最後一年,和莎菲通了四五十次信,卻沒有見過她,直到臨走之前,我同叔永到藩薩大學去看她,才見了一面。但我們當初幾個朋友通信的樂趣真是無窮。我記得每天早上六點鐘左右,我房門上的鈴聲一響,門下小縫裡“哧”“哧”地一封一封的信丟進來,我就跳起來,撿起地下的信,仍回到床上躺著看信。這裡面總有一信或一片是叔永的,或是莎菲的。
當時我是《留美學生季報》的編輯,曾有信去請莎菲作文,她回信說:
我詩君文兩無敵(此句是我送叔永的詩),豈可舍無敵者而他求乎?我答她的信上有一句話說:
細讀來書,頗有酸味。
她回信說:請先生以後勿再“細讀來書”,否則發明品將日新月盛也,一笑。我答她一首打油詩道:
不細讀來書,怕失書中味。
若細讀來書,怕故人入罪。
得罪寄信人,真不得開交。
還請寄信人,下次寄信時,聲明讀幾遭。我記此一事,略表示當日幾個朋友之間的樂事。
當時我們雖然不免偶然說點天真爛漫的玩笑,但我們最關心的還是一個重要問題的討論。那時候,叔永、梅覲莊、朱經農都和我辯論文學革命的問題;覲莊是根本反對我的,叔永與經農也都不贊成我的主張。 我在美國的時候,在這個問題上差不多處於孤立的地位。故我在民國五年八月四日有答叔永書云:
我此時練習白話韻文,頗似新闢一文學殖民地。可惜須單身匹馬而往,不能多得同志結伴同行。然吾志已決,公等假我數年之期,……倘幸而有成,則辟除荊棘之後,……當開放門戶,迎公等同來蒞止耳! ......
又八月二十三日,我作《蝴蝶》詩云:
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這首詩在《嘗試集》初版裡題作《朋友》,寫的是我當時自己感覺的寂寞。詩中並不指誰,也不是表示我對於朋友的失望,只表示我在孤寂之中盼得一個半個同行的伴侶。
不知為什麼,一個忽飛還。
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
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民國五年七八月間,我同梅、任諸君討論文學問題最多,又最激烈。莎菲那時在綺色佳過夏,故知道我們的辯論文字。她雖然沒有加入討論,她的同情卻在我的主張的一方面。不久我為了一件公事同她通第一次的信;以後我們便常常通信了。她不曾積極地加入這個筆戰;但她對於我的主張的同情,給了我不少的安慰和鼓舞。她是我的一個最早的同志。
當我們還在討論新文學問題的時候,莎菲卻已開始用白話做文學了。 《一日》便是文學革命初期中最早的作品。 《小雨點》也是新青年時期最早的創作的一篇。 民國六年以後,莎菲也做了不少的白話詩。我們試回想那時期新文學運動的狀況,試想魯迅先生的第一篇創作——《狂人日記》——是何時發表的,試想當日有意作白話文學的人怎樣稀少,便可以了解莎菲的這幾篇小說在新文學運動史上的地位了。
所以我很高興地寫這篇小序,給讀者知道這幾篇小說是作者這十二年中援助新文學運動的一部分努力。
十 七、三、二一
(一九二八年三月二十一日)收入《胡適文存三集》卷八
“我們三個朋友”:胡適、任鴻雋和陳衡哲
2005-07-15 11:31:12 南方週末 樊洪業
任鴻雋、陳衡哲訂婚日與胡適的合影(1920年8月22日于東南大學)
近年來,報刊上屢有文章講陳衡哲與胡適的“戀情”,前赴後繼的作者們盡情創作,幾乎全是不要史實根據 的。依筆者所見文獻而論,胡、陳之間的友情是值得後人尊重的。任鴻雋對待胡、陳關係的態度也是開放而坦然的。至於人生中男女朋友之間的心底波瀾,怎曉得究
竟又何必曉得究竟呢?治史者以史料為據,逾此為妄。
1920年,胡適在《新青年》第8卷第3號發表了一首新詩:
我們三個朋友
———贈任叔永與陳莎菲
上
雪全消了,春將到了,只是寒威如舊。
冷風怒號,萬松狂嘯,伴著我們三個朋友。
風稍歇了,人將別了,———
我們三個朋友。
寒流禿樹,溪橋人語,———
此會何時重有?
下
別三年了!月半圓了,照著一湖荷葉;照著鐘山,照著台城,照著高樓清絕。
別三年了,又是一種山川了,———
依舊我們三個朋友。
此景無雙,此日最難忘,———
讓我的新詩祝你們長壽!
“我們三個朋友”,就是胡適、任鴻雋(叔永)和陳衡哲(莎菲)。
詩景與詩情
1920年7月間,任鴻雋在南京主持中國科學社第五次年會,胡適這時也剛剛應邀到南京高等師範學校第一屆暑期學校講學。胡、任、陳三人於此時在
南京相聚。8月22日下午3時,任與陳在南京高師校園內的梅盭訂婚。[《科學》,5卷10期,“社員通訊”)當晚,他倆邀胡適來到雞鳴寺的豁蒙樓用餐。
雞鳴寺是一座名寺,在南京城北雞鳴山東麓。光緒年間在此建豁蒙樓,登臨其上,臨窗可俯瞰玄武湖景色,遠眺紫金山形影。他們三個在這裏夜坐,觀景
談心。胡適即於此時賦詩贈友,祝賀任氏夫婦婚姻幸福並表達三人之間的友情。詩的第二段情景,有胡適1921年7月31日的日記為證:“去年8月中,他們宣 布婚約的一夜,我和他們在雞鳴寺吃飯,‘三個朋友’詩中第二段即指豁蒙樓上所見。”(《胡適日記》,第3卷,第407頁。後文中凡引自胡適日記且指明具體 日期者,不再注明出處)
詩的第一段是回憶他們3年前的另一次相聚。此事見於1917年的胡適日記:“四月七日與叔永去普濟佈施村訪陳衡哲女士。”關於他們三人當年相聚 時所見的景物描寫,則有陳衡哲的文章為證。1933年8月,陳衡哲與胡適赴加拿大參加太平洋國際學會的會議。回途路過美國時,在9月26日這一天特意去探 訪母校瓦薩女子學院。回國後,她寫了一篇題為《回到母校去》的文章,文中寫道:“此外所到的地方,差不多都是我的舊遊之地。在這裏……有時也曾同著兩三位 同在異國讀書的朋友們,聽過‘冷風怒號,萬松狂嘯’,也曾陪著他們嘗過‘寒流禿樹,溪橋人語’的清寒風味。”(《獨立評論》77號12頁)很明 顯,1933年的陳衡哲,是在引用胡適1920年秋天的詩句去述說“我們三個朋友”在1917年秋天的故事。
胡適與任鴻雋
任鴻雋生於1886年,長胡適5歲。1907年初,在上海中國公學讀書,入高等預科甲班,班上年齡最小的同學就是胡適。民國元年,任鴻雋入南京
臨時總統府秘書處工作。至政權易手于袁世凱,任鴻雋和楊杏佛等不願到袁政府中做官,而是要求出國學習,並且選擇了老同學胡適已在讀兩年的美國康奈爾大學。 1912年12月1日,胡適到車站迎接任鴻雋和楊杏佛,把他們接到自己的宿舍中暫住,再陪他們買衣服,幫他們找房子。
在中國公學與任鴻雋同班的那一年,胡適迷於作詩,很快就“在學校裏頗有少年詩人之名,常常和同學們唱和”,(胡適:《四十自述》)在此時,他已與任鴻雋結下了詩緣。
胡適到美國的頭兩年是極少作詩的,而“詩爐久灰冷,從此生新火”,就發生在他與任鴻雋、楊杏佛重聚之後。關於他們之間的“詩”交,在《胡適留學日記》中多有記述。胡適在後來把這段時期作的文言舊詩匯成了《去國集》。
從吟詩到論詩,在1915年的8-9月間,胡適與任鴻雋、梅光迪、楊杏佛、唐鉞等人熱烈討論起中國文學問題來。胡適在送梅光迪去哈佛大學的贈別
詩中第一次提出了“文學革命”的口號。任鴻雋於9月19日戲贈胡適以《任生用胡生送梅生往哈佛大學句送胡生往科倫比亞大學》(科倫比亞大學,今譯為“哥倫 比亞大學”———編者注),他是在故意用這樣的“白話”標題挖苦胡適的“革命”。惹得胡適性起,乾脆提出“詩國革命何自始?要須作詩如作文”。隨後提出 “中國今日需要的文學革命是用白話替代古文的革命”,並在給任鴻雋的信中宣言“吾自此以後,不更作文言詩詞”。他還超前為自己未來的白話詩集起名為《嘗試 集》(《逼上梁山———文學革命的開始》)胡適後來說:“若無叔永、杏佛,定無《去國集》,若無叔永、覲莊,定無《嘗試集》。”爭論歸爭論,朋友依然是朋
友,不管新詩或舊詩的成績,都有朋友的功勞在其中。
在學生時代,胡適與任鴻雋有三次同校。第一次是在中國公學同班,學的是英文、代數、幾何、音樂、圖書,只是中學程度。第二次是在康奈爾大學,胡
適初在農學院,後轉文理學院,攻文學和哲學;任鴻雋晚胡適兩年入校,攻化學。第三次是在哥倫比亞大學,胡適師從杜威研究哲學,奔博士;任鴻雋繼讀化學,取 碩士。胡適有自然科學方面的一般基礎,也終生熱心於提倡自然科學。
1914年夏,康奈爾大學校園中以任鴻雋為首的一群中國留學生,集股籌辦《科學》雜誌,胡適馬上交錢入股。1915年10月,成立中國科學社, 以任鴻雋為社長,胡適是第一批社員。除交錢外,還要寫無報酬的稿件。《科學》雜誌使用西文標點符號,始於創刊號——1915年1月,為中國出版史上的創 舉。胡適在《科學》上發表的第一篇文章是《論句讀及文字符號》,內容是為《科學》雜誌採用西文標點做宣傳和辯護。他在該文的附語中還寫著“吾草此文竟,以 示吾友任叔永。叔永以為吾國人需引語符號尤亟”。
主持中國科學社的工作,是任鴻雋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業。胡適在後來也一直以老社友和社會名流的雙重身份給予支持。他多次參加社友會和年會活動,當選過理事,並為中國科學社創作了社歌(由趙元任譜曲)。
胡適與陳獨秀在政治上分手後,不再參與《新青年》的工作。1921年5-6月間,由胡適發動組織了只有少數人參加的“暫時為不公開的努力會”, 任鴻雋就參與其中。他們於1922年5月創刊了《努力週報》。該刊從張揚“好政府主義”起步,待到曹錕賄選總統進了新華門,胡適已感到好人政府的無 望,1923年10月,胡適到上海與任鴻雋等商議,決定暫時停刊。
據蔣廷黻回憶:“九一八事變發生以後,北平教育界的朋友們受了很大的刺激,都感覺到除了教書和研究以外,應該替國家多做點事。有一天在任叔永家
裏吃飯。……我提議辦一個刊物。”(《丁文江這個人》,178頁)這個刊物就是《獨立評論》,1932年5月22日正式創刊。又是同當年辦《努力週報》那 樣籌款,還是由胡適主編。任鴻雋始終參與其事,並且是一位主要撰稿人。
20世紀20-30年代,用美國第二次退還庚款建立的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對中國科學的發展發揮了無可替代的作用。在這項事業上,胡適與任鴻雋等人密切合作,卓有成效且影響深遠。
任鴻雋與陳衡哲在中國科學社第一次年會上(集體合影中局部,1915年9月)
任鴻雋與陳衡哲
任鴻雋在《五十自述》中有一段回顧他當年與陳衡哲交往的文字:
尚有一事與吾關係最大,不可不記者,則為1916年夏與陳 衡哲女士遇于伊薩卡是。余讀陳女士之文而識其名,蓋自前一年余主編《留美學生季報》得陳女士投稿始。當時女士所為文曰《來因女士傳》,蓋傳孟河女子大學創 辦人來因女士而作也。文詞斐然,在國內已不數覯,求之國外女同學中尤為難得。餘心儀既久,1916年夏與陳女士遇于伊薩卡,遂一見如故,愛慕之情與日俱 深,四年之後乃訂終身之約焉。結婚後吾嘗為聯語以自賀雲“清香合供《來因傳》,新月重填百字詞”。上聯指訂交所自,下聯則記吾人文字唱和時曾有百字令《新 月》之作也。“
1910年代,中國留學生的主流在美國。他們最初創刊的《留美學生年報》,本來是通訊聯誼性質的。1914年改刊為《留美學生季報》,按春夏秋冬出刊,內容轉以評論和創作為主。胡適和任鴻雋先後做過這個刊物的“主筆”,他們既要自己寫稿,也要擔任編輯工作。
大約是1915年夏,任鴻雋收到一篇給《季報》的文章,題為《來因女士傳》,講的是一位女子辦學的故事。任鴻雋讀來很有興味,認定作者莎菲很有小說天才。
莎菲,本名陳衡哲。1890年出生於湖南衡山名門世家。在從清華學堂走出來的女留學生中,她是最早的那一撥。1914年秋,她進入美國紐約州瓦 薩女子學院歷史系,主修西洋歷史,副修西洋文學。身在女子學院,對辦女學的前輩別有一番敬重。1915年,友人丁美英請她把美國孟河女子大學創辦人來因女 士的傳記譯為中文。文章投給了《留美學生季報》,落到任鴻雋的手中。雖是譯文,但娓娓動人的譯筆文字打動了這位元總編輯。這篇文章發表于當年《季報》的秋季
號上,緊接著,任鴻雋就向莎菲約稿,開始了他們之間的通信。
按陳衡哲在《任叔永先生不朽》一文中的回憶,說他們的通信始於1915年冬,但同文中另一處又說“我記得他認識我不久之後,便邀我加入他和幾位
同志所辦的科學社”。筆者查閱《科學》雜誌,得見中國科學社第一批社員名單上就有陳衡哲的名字,這個名單上的人,都是1915年10月30日之前入社的。
照常理,任氏應以主編《季報》的責任與陳聯繫於前,而以科學社社長的名義邀陳入社於後。按此,任、陳的通信應該始于當年秋季而非冬季。
1916年暑假期間,任鴻雋邀幾位科學社的朋友郊遊蕩舟,除了梅光迪、楊杏佛、唐鉞這些老朋友,還有一位新朋友就是陳衡哲,這是任陳二人首次會
面。9月初,借在麻省安道弗舉行東美中國學生年會的方便,召開了中國科學社的首次年會。東美中國學生會年會的負責人是宋子文,陳衡哲在這次會上當選為中文
書記。這期間,她同時也出席了中國科學社的年會。在這個暑假中,任陳兩人相互有了較多的瞭解。在中國科學社第一次年會的集體留影中,陳與任居中比肩而坐, 任顯得很拘謹,陳則是一副瀟灑自如的樣子。
任鴻雋對陳衡哲的戀情,胡適是看得清楚的。這一年的11月初,任作《對月》詩三首,最後一首是“不知近何事,明月殊惱人。安得駕蟾蜍,東西只轉 輪”。胡適將其視為“抒意言情之作,其詞皆有愁思”。愁思是相思,11月9日,胡適把任的詩戲改為:“不知近何事,見月生煩惱。可惜此時情,那人不知
道。”
就在任鴻雋對月寄相思之時,陳衡哲給他寄來了歌詠風月的新詩二首:
月
初月曳輕雲,笑隱寒林裏。
不知好容光,已印清溪底。
風
夜聞雨敲窗,起視月如水。
萬葉正亂飛,鳴飆落松鱆.
接到這歌詠風月的詩,任鴻雋一定很興奮。至於任鴻雋所說與陳衡哲唱和所作的《新月》百字令,筆者未能得見,不可妄測,但風月總關情,大概不會錯。
1995年,筆者在上海拜訪了任錫疇先生(任鴻雋之侄),他允我抄錄了由他保存的陳衡哲的半首殘詩:
天上風吹雲破,
月照我們兩個,
問你去年時,為何閉門深躲?
誰躲,誰躲?
那是去年的我。
此詩沒有任何說明文字,今天我們已無法判斷這是陳衡哲的隨性創作抑或是自家夫婦的青春寫實了。
任鴻雋於1918年初獲哥倫比亞大學碩士學位,10月離美回國。翌年年底為在四川籌辦鋼鐵廠事再度赴美,同時受胡適之托,為北京大學物色人才。 他與此時已在芝加哥大學研究院讀碩士學位的陳衡哲重逢。陳接受了北京大學的聘任,兩人都于1920年夏回國。8月下旬訂婚,9月下旬結婚。
陳衡哲與胡適
胡適是通過任鴻雋與陳衡哲相識的。胡適在1916年秋被推舉為《留美學生季報》1917年的總編輯,要為刊物提前準備文章。與一年前的任鴻雋相 同,他給陳衡哲的第一封信也是約稿。他們兩人的來鑼去鼓是這樣開台的:先是胡向陳約稿;陳衡哲知道胡很自負,事先已從任鴻雋處得知胡適曾經寫給任的悄悄話 “我詩君文兩無敵”,陳在回信中調侃了胡適一把:“豈可舍無敵者而他求乎?”
胡複陳函,說“細讀來書,頗有酸味”;陳複胡:“請先生此後勿再‘細讀來書’,否則‘發明品’將日新月盛也。一笑”;胡複陳:“還請寄信人,下次寄信時,聲明讀幾遍”。
這是第一個回合。接下來———陳致胡:要胡不再稱她為“先生”;胡複陳:“你若‘先生’我,我就‘先生’你。不如兩免了,省得多少事”;陳答:“所謂‘先生’者,‘密斯忒’雲也。
不稱你‘先生’,又稱你什麼?“
……
胡適後來在給陳衡哲的集子《小雨點》撰序中說:“我在美國的最後一年,和莎菲通了四五十次信,卻沒有見過她,直到臨走之前(指胡回國),我同叔
永到藩薩大學去看她,才見了一面。但我們當初幾個朋友通信的樂趣真是無窮。我記得每天早上六點鐘左右,我房門上的鈴響一下,門下小縫裏‘哧’‘哧’地一封 一封的信丟進來(指郵差送信),我就跳起來,撿起地下的信,仍回到床上躺著看信。這裏總有一信或一片是叔永的,或是莎菲的。”
你來我往,遊戲夾帶正事,胡與陳如此,胡與任如此,任與陳亦如此。與如今好朋友之間在網上的“伊妹兒”文字來往並無二致。
陳衡哲後來回憶自己的留學時代時寫道:“我是於1914年秋到美國去讀書的。一年之後,對於留學界的情形漸漸的熟悉了,知道那時在留學界中,正 激蕩著兩件文化運動。其一,是白話文學運動,提倡人是胡適之先生;其二,是科學救國運動,提倡人便是任叔永先生。”(《任叔永先生不朽》)
這位剛剛從封建包辦婚約中解脫出來的25歲女大學生,能很快結交兩位留學界的明星,應該是很愜意的。她與任鴻雋文來詩往,又被老任拉進了“科 學”的圈子中,做了社友,參加科學社的會議,還給《科學》雜誌寫過一篇《說行星軌道》的文章。她在寫關於留學生一般活動的報導文章中也要稍帶介紹中國科學
社,鼓吹科學救國:“欲國人知救亡之根本,端在於是。”(《留美學生季報》,1916年第4號)
但她畢竟學的是歷史和文學,近“道”于胡適。在“白話文學運動”中,陳衡哲沒有直接參加胡適與他人的論戰,但她實際上是站在胡適一邊的。胡適專門有一段話評介陳衡哲在新文學運動中的作用:
當我們還在討論新文學問題的時候,莎菲卻已開始用白話做文學了。《一日》便是文學革命討論初期中的最早的作品。《小雨點》也是《新青年》時期最早的創作的一篇。民國六年以後,莎菲也做了不少的白話詩。我們試回想 那時期新文學運動的狀況,試想魯迅先生的第一篇創作《狂人日記》是何時發表的,試想當日有意作白話文學的人怎樣稀少,便可以瞭解莎菲的這幾篇小說在新文學 運動史上的地位了。(《小雨點·序》)
這位新文化運動的旗手稱陳衡哲“是我的一個最早的同志”。因此,胡適與陳衡哲應該是“同志加朋友”。更進一步看,三個朋友之間也洋溢著一種類似 “一家人”的親情。任鴻雋與陳衡哲在1920年9月27日結婚時,胡適書贈婚聯曰:“無後為大,著書最佳。”前四字是希望朋友早有兒女,後四字是期望陳衡 哲不要因為結婚而放棄了事業。
翌年夏,陳衡哲懷孕待產,胡適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參謀館務,暇中曾寄詩一首給任氏夫婦:
遙祝湖神好護持,荷花荷葉正披離。
留教客子歸來日,好看蓮房結子時!
7月31日,胡適途經南京時得北京家信,知陳衡哲生一女。他特意為此登上豁蒙樓,重溫“我們三個朋友”的舊夢,並賦詩與任氏夫婦:
重上湖樓看晚霞,湖山依舊正繁華。
去年湖上人都健,添得新枝姐妹花。
所謂“姐妹花”,指去年8月胡適得女,下接今年7月任鴻雋得女。胡適為女起名“素斐”,與“莎菲”相近,同是Sophia之音譯。明顯是依西 俗,表示對陳衡哲的親敬之意。而任氏夫婦為自己的女兒取乳名“荷兒”(任鴻雋長女任以都),其意明顯是來自胡適給他們的“詠荷”詩。
胡素斐於1925年因病夭折,任氏夫婦為了安慰胡適,又依中國人的風俗,請胡適認他們的次女“以書”做幹女兒。發散到下一代身上的洋味或土味的溫馨,映出的是上一代“我們三個朋友”之間的深情。
1934年4月20日,上海《十日談》旬刊發表了一篇題為《陳衡哲與胡適》的短文,稱在美留學時期,陳衡哲要求與胡結為永久的伴侶,胡未答應,而是把陳介紹給了自己的朋友任鴻雋。任、陳對此十分氣憤,去找胡適。結果是由胡寫信給《十日談》提出抗議。
近年來,報刊上屢有文章講陳衡哲與胡適的“戀情”,前赴後繼的作者們盡情創作,幾乎全是不要史實根據的。有時拎出個把貌似“史實”的文字,也很經不住推敲。比如,有些人舉出的證據,是胡適在《嘗試集》中第一首新詩《蝴蝶》:
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
不知為什麼,一個忽飛還。
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
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臆測者說,這兩個黃蝴蝶就是指胡適與陳衡哲。釋意為胡適因母命難違,不能與陳結婚。陳轉向了任鴻雋,胡適以詩表達自己孤單的心情。
這首詩最早見於胡適1916年8月23日日記,後附作者“自跋”,稱“這首詩可算得一種有成效的實地試驗”,表示是他嘗試作白話詩中比較滿意的一首。
成詩的那一天,是胡適在7-8月間與任鴻雋、梅光迪、楊杏佛等就白話文、白話詩問題發生激烈爭論之後。關於作詩時的心情,胡適在12年後說“寫 的是我當時自己感覺的寂寞。詩中並不指誰,也不是表示我對於朋友的失望,只表示我在孤寂之中盼望得一個半個同行的伴侶。”(《小雨點。序》)做這番解釋之 時,胡適已在中國歷史上確立了自己的地位,他有可能是不願意在功成名就之時讓老朋友們感到他當年的抱怨。
檢索胡適當時的日記,在寫此詩的前兩天,他提出了“文學革命八條件”,並同日寫信給陳獨秀。在寫此詩的前一天,他寫詩送別任鴻雋。胡適後來在將 此詩收入《嘗試集》時,本想擬題為“朋友”。如果硬要把那兩隻蝴蝶與人對號入座的話,應該胡適與任鴻雋才對,絕對扯不上陳衡哲的。因為這時的陳衡哲既沒有
見過胡適,甚至還沒有與胡適通過信。
在日記中的《蝴蝶》詩,原始題目是“窗上有所見口占”。筆者由此想到了1990年代由毛阿敏唱紅的那首流行歌曲《思念》。歌由喬羽作詞,他老人
家也是因為從窗子看到了飛舞的蝴蝶而“口占”的,於是乎迸出了“你從哪里來?我的朋友!”後來有人總想追問他那個朋友是誰,好在至今尚未有人給這位喬老爺
編造花邊故事。
針對胡、陳關係的不實文章,筆者曾在任鴻雋評傳中做過如下評述:這三人中,任、陳是終生相敬相伴的夫妻,任、胡是大半生親密合作的至友,胡、陳
也是自新文化運動結緣而始終心心相印的密友。然而外界偏要對這位才女多一層“關注”,於是,胡陳關係的緋聞也不絕如縷。依筆者所見文獻而論,胡、陳之間的
友情是值得後人尊重的。任鴻雋對待胡、陳關係的態度也是開放而坦然的。至於人生中男女朋友之間的心底波瀾,怎曉得究竟又何必曉得究竟呢?治史者以史料為 據,逾此為妄。
後事
三位朋友在1949年以後就天各一方了。任氏夫婦與在美國的子女之間可以通信,而且自家形成規矩,一般是每個月都至少寫一封的。為了避免政治上
的麻煩,任以都在給父母的信中提及胡適時,都是用“赫貞江上的老伯”以代之(當年留學時期,胡適和任鴻雋都在紐約赫貞河旁的小公寓中住過)。(《任以都先
生訪談錄》)因為有這個管道,“三個朋友”之間的一般情況還是會相互瞭解的。
任鴻雋晚年曾任上海圖書館館長,主持了中國科學社末期的善後工作。他於1960年退休,翌年11月9日去世。陳衡哲隨即寫信給任以都和任以安,
要他們趕快通知“赫貞江上的老伯”。1962年1月16日,時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的胡適,在臺北接到了任鴻雋子女的信,知道了任鴻雋病逝的消息。信
中還附有陳衡哲的三首悼亡詞,胡適看了很感動,尤其是其中的第三首最使他感動。第二天夜裏,他給任家姐弟複了一封長信,很悲傷地說“政治上這麼一分隔,老
朋友之間,幾十年居然不能通信。請轉告你母親,‘赫貞江上的老朋友’在替她掉淚”。(《任以都先生訪談錄》)胡適還詢問任鴻雋“手抄的自傳稿子”寫成了多 少,希望能儘早讀一讀老友的自傳。復信中最後說:“三個朋友之中,我最小,如今也老了。”(《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10冊,3863頁)胡適真的老
了,這話說過還不到一個月,即於2月24日溘然長逝。
陳衡哲於1976年1月7日病逝於上海,生前有次女任以書(即胡適的乾女兒)侍側。曾在中國現代史上叱吒風雲的這“三個朋友”完全謝幕。
下面就以陳衡哲悼任鴻雋的詞中最使胡適感動的那一首作為本文的結束。
浪淘沙
何事最難忘,知己無雙:
“人生事事足參商,
願作屏山將爾護,恣爾翱翔”。
山倒覺風強,柔刺剛傷;
回黃轉綠孰承當?
猛憶深衷將護意,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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