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上最早的地名是「新開園」,新開發的園地,美麗也大氣。
我閱讀胡傳在清末書寫的「台東州采訪冊」 ,讀到「新開園」這個地名。
池上最早開發的地區,在今天東側海岸山脈錦園、萬安一帶。
大清帝國到了最後,快要覆亡了,還是出了一些優秀的知識份子,像胡傳(鐵花)。他們多不在中央,而是走向偏鄉山野。
台東有紀念胡傳的鐵花村、鐵花路。
1891胡鐵花到了台灣,曾經步行繞台灣一圈,做了許多實際探訪考察,他的步行地圖現在保留在南港中研院他兒子胡適的紀念館。
不是在辦公室做官,他腳踏實地把台灣走了一圈。
台東何其幸運,1893年,胡鐵花派駐台東,從代理知州到知州。
在帝國邊陲的邊陲,在帝國覆亡的最後兩年,一個知識分子,究竟能做什麼事?
胡傳一步一步走訪各個部落,留下最早漢人的台東田野調查第一手資料「台東州采訪冊」。
他走到今天的池上,沿著剛剛開始拓墾的海岸山脈新武呂溪沿岸,寫下了「新開園」的故事。
疫情期間我住在龍仔尾農舍,正是古稱「新開園」的最南端。
我讀鄭漢文校長臉書文字,他畢生奉獻於東部偏鄉部落兒童教育。
鄭先生梳理了新開園從清代以來的童蒙教育:
「光緒元年(1875),台灣南路理番同知袁聞柝,從府城移駐卑南。四年後,於池上新開園設番學」。
這是池上有兒童教育的開始嗎?
為什麼叫做「番學」?
大部分學童是原住民嗎?
我一連串的心中疑問。
「王凱泰的《訓番俚言》,
是首份也是唯一教材」。
教科書名稱「訓番」,今天讀到還是使人尷尬。
鄭漢文校長感嘆那樣的兒童教育:
「教法不得宜,以致番童荒怠。教師不忠於職守,多任一年即去職,十年後番學有名無實」。
要留在偏鄉部落實踐孩童教育需要多麼大的熱情毅力?
今天也還是如此嗎?
「1893)台東直隸知州呂兆璜
禀請增設義塾。
教番童識字讀四書,萬安莊塾於焉設立。學童十三四五人,
塾師每月束脩湘平銀10元。」
我從鄭校長的文字想像當地卑南或布農部落孩童,讀四書子曰詩云的場景。
教學與生活脫節,老師教不下去,學生也好像寧可逃學去山上狩獵山豬野羌?
「甲午(1894)戰後,
劉德杓在新開園負嵎頑抗,
最後的清軍殘餘在此告終」。
「新開園」慘烈抗日,然而無力回天,改朝換代了。
下面是日治時代新開園的兒童教育,許多資料保存在現在的福原國小。
「大正二年(1913),魏阿歪奉獻四分多地,就在保安宮南
設立新開園公學校。翌年改成新開園蕃人公學校」。
大清帝國改為日本帝國,「新開園」仍然是「番人公學校。」
接下來池上有了很大的改變,東部線火車通車,昭和十一年(1936)池上中心從東邊的「新開園」移至今天火車站附近,「新開園」被遺忘了,有了新名稱「池上」。
火車站旁有了新的「福原國小」。
1937年,堀尾一彥任福原國小校長。
他是乘坐火車到池上的嗎?
我坐在他當年住過的宿舍,想像他如何為他服務的帝國在遙遠的南方擘畫兒童教育。
我們常常被偉大的歷史淹沒,偉大卻又空洞。
也許我們可以像鄭漢文校長,談新開園,談「番人」教育,談如何落實小而真實的部落教育。
我也想重新認識福原國小,認識胡鐵花,或堀尾一彥。
一百年前,他們也看過我今日看到的大坡池的日出嗎?
八十年前,他們也聽過我今日聆聽的新武呂溪的潺潺水聲嗎?
有一天無力可以改變大歷史的時候,我能不能走向田野,親近天真的孩子,寫一本「台東州采訪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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